我與馬星輝(古道)相識于上世紀八十年代伊始。當時我在一家文學刊物擔任編輯,與他有過一些書信往返。多年后的一天,他偶然向我披露,我很早以前給他寫的信,他還保存著。他對我說:“你在信中寫給我的激勵的話,我至今還記得。”我聽后很是驚異,也深為他對友情的真摯而感動。其實,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我單位樓下的一棵大榕樹下。但倆人還未走近,卻一眼認出彼此。當年的他,雖說來自山區,卻樸實得像一株紅苕,身形羸弱,卻意志葳蕤。他勤懇的學習、淳樸的自信和初露的才華,不知不覺地感染著我,令我很是欣賞。此后過從雖不甚多,但每次相聚,卻話語投契,很是令人愜心快意。我還發現,馬星輝以史鑒今的話題不少,閑來喜歡邀我和友人們一起把酒臨風,一吐情懷,這使我感覺耿直的他,人品跟文品一樣有風骨。此后,雖說未能常聚,但心中總能記著對方的情誼。到如今,通訊方便了,每當閑暇或節日時,總能通過手機詢問風雨,互致平安。一句話,這些年之間,不管生活和個人職務發生什么變化,我們都能經得起時間篩子的過濾,成了心中不能忘卻的朋友。 近幾年來,我與他有機會多次在一起外出采風,爬山涉水,走村串戶,文學的初心又得以盡情揮灑。有時,夜間或結伴外出飲酒,或品茗論藝,感覺過得是詩一般的快意人生,但我們在言談之間,卻還是常以文學與道義的話題互相砥礪,讓人倍感寫作的恬然自樂。對于這一段時光,我們也一直極為留戀:用現在的話說,我與他亦可稱為“畏友”,無論在日常生活,還是情急關頭,都能相互依靠。一句話 ,即便你身陷黑暗的時候,肝腸似火的他,準能陪你坐到天亮。 其實,馬星輝在文學創作上收獲頗豐。自1985年以來,他已在全國多家報刊上發表文學作品達數百萬字,其中小說《最后一滴水是眼淚》、《老耿》、《冤家》、《宰相家人七品官》、《不孝子孫》、《閉嘴》、《哭泣的母親河》、《李綱傳奇》等20余篇(部)獲省級以上文學獎;其個人傳略被編入《中國當代藝術界名人錄》、《中國當代著名編輯記者傳集》、《中國專家人名辭典》等近多部辭書。由他創作的6集電視小品《小城煙市》與17集電視連續劇《名相李綱》曾在福建省電視臺播出。除此,18萬字的小說集《小城人物》與20萬字的紀實小說集《小城故事》也前后由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1996年被評為邵武市首批優秀中青年科技與管理人才,1998年被評為邵武市優秀人才,其事跡載入邵武市志。 2018年,馬星輝撰寫的長篇歷史小說《張三豐傳奇》被長春人民廣播電臺改編為同名有聲小說后,又與浙江橫店影視城“東陽市宸宇影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簽約授權,準備拍攝21集同名網絡電影。這部給他帶來聲譽的長篇歷史傳奇小說,是根據眾多的史料記載,以及流傳在閩北的民間傳說而創作的文學作品。馬星輝為了創作需要,先后十余次沉潛到和平鄉野間考察,并不遠千里赴湖北武當山尋訪,涉海遠出韓國濟州島印證。如同著名文學評論家孫紹振教授贊賞的那樣:小說以史為骨,以情為肉,大處從實,小處從虛,用傳統章回體文學形式講述張三豐的傳奇經歷,并且適當地進行了傳奇化處理,使作品具有很強的可讀性,受到讀者的廣泛歡迎。同一年,由馬星輝、張建光共同創作、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公仆廖俊波》面世,這是國內第一部以紀實文學形式記錄人民公仆廖俊波的文學作品。書一出版,就受到省內外文學界的廣泛關注與好評。 2 0 1 8年7月,我得知馬星輝與南平市文廣新局、政和縣文廣新局、政和縣星溪鄉舉行長篇小說《念山傳奇》創作簽約儀式,聽到消息,我十分高興,因為我相信,憑馬星輝這多年的創作經驗和積累,他完全有能力處理好這樣重要的歷史題材。這也因為,馬星輝在歷史小說寫作上,歷來有一股“丈夫氣”,即有使命、有責任、有擔當、有毅力。在他的此類作品文字中,總是具有真知灼見,具有良知和正義感。而他也總能在小說創作中從理性到感性,對歷史和人物的真貌進行有益的探索。 讓我欣慰的是,馬星輝的長篇新作《念山傳奇》,是一部借助中國傳統文學的古樸典雅,以恢弘的意象呈現政和乃至整個閩北在數百年前的一段跌宕的傳奇歷史,使讀者為作品精心刻畫的人物與事件深深觸動。而他在書寫方面所展現出的不斷突破的精神,尤為令人感佩。我有機會先行讀到這部書時,就感覺敘事文筆愈現老到與成熟,對情節、節奏的拿捏和把握愈加自如,可以說,這是一部以史實為基礎,歷史真實和藝術真實高度融合的作品。 其實,這也是一段值得回味的歷史:小說寫得是唐朝末期,聲勢浩大的農民軍在黃巢的率領下,由浙江進入閩北關隸(今政和),在念山一帶安營扎寨、養精蓄銳,欲取八閩首府福州。朝廷聞訊震驚,下旨福建招討使張瑾率官兵前往攔截。在關隸之地,農民軍與朝廷官兵展開激烈的對抗,最后進行了一場連續九天九夜的血腥惡戰,雙方損失慘重,死傷無數,起義軍取得了最后勝利。殘酷的戰爭驚天動地,同時亦留下了眾多的傳說故事。 面對這一壯烈的場景,馬星輝借用了傳統章回體小說的元素,結合現代小說敘事手法,在描寫歷史事件與傳奇人物的同時,不忘展現當地民俗風情,人文景觀,讓人意外地領略星溪濃郁、獨特的大自然風光;同時,又以熱情的主筆調講述了當年農民軍與官軍雙方后代們拒絕戰爭、忘卻恩怨、在念山避世農耕、生兒育女、尊老愛幼、和睦鄰里的情感故事,塑造了茶六爺、雷劍鳴、念山孝女、大風山俠士,以及四平戲名伶等眾多可親可敬、普通善良的人物形象。毫無疑問,在政和當地,至今仍流傳著有關黃巢農民軍的后代與福建招討使張謹的后代歷史上的恩怨情仇的故事,但不可回避的史實是:在外來侵略者來犯的關鍵時刻,相互間拋棄了往日的歷史恩怨,同仇敵愾,一致對外,在大是大非面前,充分顯示了民族大義和浩然之氣。有關這一歷史全過程,馬星輝做了詳盡描述,細節充盈,內容豐沛,筆力沉穩,令人信服。值得一提的是,為了寫好這些章節,讓讀者回到真實的歷史與生活場景,撿拼出久被遺忘的歷史細節,馬星輝不辭辛勞,數次到當地考察、了解,于是有了小說中充滿多味情結的碎片,并沿用爬梳出來的史跡,構成了一個個既連貫又獨立的生動的故事單元。細讀此書,還不難發現,馬星輝在勾勒這一歷史事件時,本著大處從實,小處從虛的原則,對黃巢的功過是非不置評價。看得出,他是在講述星溪歷史風云故事的同時,竭力去體現人物的真善美,提倡忠孝節義、善德誠信、樂施好為等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同時力求作品的文學性、傳奇性,可讀性。特別是整部書中多處出現的文人景觀,不僅為星溪的景點增輝添色,也在追溯產生故事的歷史根源中,勾畫了政和乃至閩北的禮樂文化興起、傳承、發展的脈絡,再現了整個的恢弘歷史和社會政治狀況,具有很強史料價值和時代意義。 應當說,《念山傳奇》這部長篇歷史小說,也清晰再現了馬星輝的文學創作立足于閩北沃土的印漬,這就是幾十年如一日,讓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一顰一笑都成為他寫作的原始礦藏,難能可貴地開掘出他的既真實又虛幻、既粗獷又細膩、既素樸又明艷的世界。可以說,這部小說是帶著山石的尖礪、野草的活力、人性的本真與自由的元素,其嚴峻中顯現的寬柔、細碎中透視的宏大,都給人一種強烈的悲愴和刻骨的溫情。除此,小說中不少場景和生活,充分體現當地民情風俗、自然風光,包括民歌、民諺、俗語的使用,以及對民俗文化活動,如“念山豐收節”“念姑孝道節”、“黃菊花節”、“搶溪州、走古事”等,無不賦以豐富的想象力,加之存精華,去糟粕,讓故事更為入情、合理和完美。 滄海桑田,濤聲遠去。曾經的刀光劍影,烽火狼煙,被時光的流逝逐漸撫平了創傷,但有關農民軍的印記匯入了政和的開基歷史,融入了星溪與念山人的生活和精神里。馬星輝在寫完這部書后曾感慨地對我說:遍觀歷史,戰禍歷來為百姓所深惡痛絕,黃巢起義亦不能例外,甚或黃巢本人亦被稱之為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政和這塊土地上,人們在紀念福建招討使張謹的同時,黃巢并沒有遭到百姓的痛恨與唾棄,而是如同他那首:“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詩一樣,受到當地百姓的推崇與認可。諸如黃巢井、黃巢廟、英杰山,念山梯田,黃巢菊等,都是對當年黃巢農民軍一種難以忘懷的記憶。 還要說到的一點是,本書的可貴之處在于著力提倡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與大自然生態和諧相融,宣傳與弘揚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表達人類希冀遠離戰爭與人禍的美好愿望。看得出,馬星輝是用儒家文化情懷來進行這部小說創作的,他找尋的正是我們祖先的初心,希望能為今天的民族復興提供歷史智慧。毫無疑問,馬星輝的這部作品,是留給今天,也是留給未來的。 (作者:朱谷忠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顧問)原載《閩北日報》2020.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