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詠虹

這兩天被空調吹的病了，躺在床上反倒念起電風扇的好來。

我想起很久以前，當大家都還沒有普及空調的時候，每到夏季，媽媽就會把閑置了一個冬季的電風扇搬出來，洗洗擦擦，上好油，插好電，準備迎接炎熱暑天的到來。當時我們家有一臺天鵝牌電風扇，用了非常非常多年，好像從我記事起它就在了。這臺電風扇是立式設計，周身都是用鋼鐵鑄成，很重。鵝黃色的葉片，淡綠色的底盤，長長的支架下面安著四個輪子，可以隨時旋轉。那時候的電風扇沒有搖頭功能，橢圓形半透明的彈簧鍵像一顆顆水果糖，閃著五彩燈光。按一下，啪的一聲，風速就變大了。每到夏季悶熱的中午，全家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媽媽就把它移出來立在飯桌邊，對著我們悠然旋轉。到了夜晚，又將電風扇移到我床邊，讓徐徐涼風伴著小小的我安枕入眠。久而久之，仿佛它也是我們家庭的一份子，參與著我們每一天的歡笑與煙火味。

我媽是一個特別愛護東西的人，家里的每一樣東西，只要不用時，都會擦的干干凈凈，再用塑料袋包的整整齊齊放好。所以這臺電風扇在我媽愛惜下十幾年都沒有一點兒生銹，還是那么嶄新的。只是我上大學時，它的插頭有點兒老化了，到哪兒去問都尋不到一模一樣的配件。多方打聽之下，終于在一個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很老的五金店，想去碰碰運氣。店主是個60多歲頭發斑白的老頭子，戴著一副厚厚的老花鏡，他把我帶來的插頭細細一看，先是點點頭說：“哦，我知道，這個牌子的電風扇質量很好的。”隨后又擺擺手道：“這個插頭早就不生產了，生產這個電風扇的廠子可能都倒了好多年了呢。”我非常失望，也不由得納悶道：“既然這電風扇質量這么好，為什么就停產了呢？”那老頭笑了笑，意味深長看了我一眼，揶揄道：“小姑娘，就是因為它的質量太好了，用了十幾二十年都不會壞，所以才停產了呀！有損耗才會有需求你懂不懂？”我有點哭笑不得，仔細想想好像這個歪理其實還挺能說明現實問題的。干脆不修了，現在這臺電風扇還干凈完好地立在我家角落里，成為了我們的清涼記憶。

說到能夠勾連起我的清涼記憶的，還有一樣，那便是蒲扇。在電風扇之前，我們鄉下人還是用蒲扇來對付夏天的炎熱更為多一些。蒲扇的全稱是蒲葵扇，由蒲葵樹的葉、柄制成，質輕，價廉，是中國應用最為普及的扇子，亦稱“葵扇”。在我的家鄉蒲葵樹是比較常見的。每逢初夏，我外婆和叔婆她們都會挑一天晴好的日子，到祖屋的后的菜地邊割蒲葵做蒲扇。割蒲葵要挑選柔韌裂淺的葵樹葉子，割回來洗凈晾曬干，把葉子周圍多余的部分修剪掉；然后就是整形，要把葉子的褶皺一點點拉平，用布包著磚頭等重物壓個一到兩周的時間，再拿到微微熱的炭火上慢慢烤干定型。最后，把葉子修剪成自己喜歡的形狀，用寬布給它縫了包邊，這樣，一把好看又實用的蒲扇就完成了。外婆制作的蒲扇可用來扇風，得一份清涼；亦可用來驅蚊，得一份安穩；還可用于嬉戲，與小伙伴們歡快上演一出“孫悟空三借芭蕉扇”的故事，看似物小，然不可缺。兒時多少個夜晚，外婆就陪在我的身邊，一邊搖著蒲扇，一邊哼著家鄉的小曲兒哄我入睡。輕搖淺唱中，外婆晃動的手腕上銀鐲子發出了細小卻清脆的撞擊聲。夏蟲唧唧，如此的安寧，我靜靜睡去，夢里全是鄉音也全是清甜。如果說電風扇就像是可以隨心所欲掃除一切炎熱煩惱的龍卷風，那么伴隨著外婆溫熱綿長呼吸的蒲扇之風，則是一份沁入心靈深處的清涼愛撫了。

時代如洪流般奔騰向前，不消說70年，只是這短短二三十年，我們生活的一枝一葉、點點滴滴都發生著巨大的變化。現如今，空調基本取代了電風扇在生活中的地位，而一把精心手工制作的蒲扇，也成為不得常見的“老物件”。但有些記憶像酒，沉淀方覺甘甜。我想下次回鄉，也去割一回蒲葵葉，做一把記憶中的蒲扇吧。只是不知道，從前那棵屹立在祖屋后的蒲葵樹是否還在呢？

（作者供職于邵武市人民檢察院）